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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26
周雁冰
没有了“貌美”和“力壮”，我们还剩下什么……
亲爱的J：
你怕老吗？你还没有活到很老，其实你根本还没有活到可以被形容做“老”的年纪，就已经离开这个世界。
有人说能被其他人形容“他／她老了”，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机会活到“老”。
但也有人说，在新加坡乃至全世界，多数人在75岁以后，便开始丧失身体的某种机能，一点一点地丧失。这么说来，你能够在75岁以前，无病无痛地离开这个世界，或许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我们每天打开社交媒体如脸书，都可以看到很多将“老”视为某种可怕状态的贴文。除了各类关于抗老的青春素、按摩仪器、医美广告，许许多多贴文刻意聚焦女明星们脸上的皱纹或素颜状态，一边赞她们美丽，一边引来网民在留言处留下各种刻薄言论；用“声东击西”的方式怂恿大众攻击“老”——嘲笑一个人开始出现的老态。
嘲笑他人之余，也纾解自己的恐惧。“嘻嘻，你看连她都会老成这样。”相比之下，自己的状态还可以或半斤八两，总算暂时“安全”了。
其实不仅女人怕老。男人也怕。
R几次对我说，他怕老。他最怕的是力气不见了。
这都是“界定”男女魅力的某种元素。女人天生的美貌，男人天生的力气。所以情侣之间才会互问：如果有一天我不再年轻貌美／年轻力壮，你还会喜欢我吗？
R过去会说：有一天或许我老了，但我有钱；或许有谁会为了我的钱，帮我推一推我的轮椅，喂我吃一碗粥。
没有了“貌美”和“力壮”，我们还剩下什么……
亲爱的J，人什么时候开始害怕衰老？或许有些比较在意身体健康与状态的人，会从年轻时候便细心照顾和保养自己，以延缓老年迹象的出现。但是真正与“自己可能衰老”的想法和现实面对面，应该是有至亲的人因衰老而生病、行动不便、精神状态变差或甚至离世吧。
尤其是自己的父亲或母亲真正迈入老年，是不是便会产生一种唏嘘感？怎么你眼中平日骄傲的父亲、好强的母亲，竟然显得脆弱起来？突然之间，好像你的臂膀比他们更壮大了；好像他们反过来，需要你像对待孩子一样地把他们拥在怀里，告诉他们一切都会好的。以前是他们抚慰你，现在是你抚慰他们了。
一直到70几岁，父亲每次看到我提着重物，都会很自然地伸过手来，帮我接过去。有一次他在多层停车场看我从超市回来，手上拎着大包小包，便如常接过那看来最重的一袋物品。不过他说，自己关节最近不好，提重物之后会疼，接下来大概很难再帮我提重物了。言语间有很深的感慨。
我说：没关系啊。太重就不要提。可以用推车。
我当时并没有特别在意。但现在回想，他是感叹一种岁月的流逝吧。女儿一出生便开始为她提重物，居然几十年后的一天，必须无奈地自行投降放弃。
人生匆匆……父亲也不在了。
亲爱的J，你知道我们每一个人每一天每一时刻都在变化中。从出生那一天起，便开始一点点地靠近死亡。在那条我们各自所属的必经之路上，我们也都处在不同的位置。有的人更靠近起点一些，有的人更靠近终点一些。但没有人知道这条路究竟有多长，能走多久。谁先走完。
每一时刻，我们都忙着适应自己身体和精神不断的变化。同时，我们也要不断适应我们周遭的人在他们各自的这条生命路上的不断变化。那是一个极其繁忙的、讯息量超额的，必须全身心投入的过程。
我们有谁真的有能力，在这个过程中，给予对方一点抚慰吗？我们是否每一个人都在手忙脚乱呢？
新年的时候，我看到80几岁的大舅。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记得我是谁。他以前总爱大声叫我的名字“阿冰啊。哎呀，是阿冰啊。”他有时候手舞足蹈地叫，是一个爱开玩笑的人。客厅里每一个人都可以听见。
他每次这样叫的时候，我的心里都觉得很温暖。
他现在只是看着我。有一次他的眼睛里有泪光。有一次因为我们一群人都对着他抱拳说：新年快乐，大吉大利！他脸上露出特别灿烂的笑容。
看着他，我想，或许我们每时每刻都在适应自己身体和精神的不断变化，或许我们都手忙脚乱，甚至深感无力；或许我们还忘了对方是谁，但我们仍然有能力给对方一点抚慰。
一切都不会是白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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