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ursday, June 20, 2024

老年不惧 残年无忧

老年不惧 残年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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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20

郑春贵
(临床教授)


如果国家和社会对待老年人的态度,从以年龄划分转移到残年的现实问题,以针对性的计划给予残年人士特别的物质支援,精神护理,我们就可以更善用资源,让国人从容和无忧地面对残年。

人从刚出世的婴儿,进而到少年和成年,接着步入中年和老年,最后以死亡为终止,是一个单向行程,是生命的自然现象。可是人生旅途最后一程的所谓老年,定义上的争议,到今天仍未尘埃落定。很多人对如何处理和应付老年所面对的挑战,还带着重重担忧。

古今中外,上至圣贤能人学者,治国君臣,下至贩夫走卒,人人都有机会谈老,差别在于话题的出发点。也因如此,没有人能给老年立下一个可以普及应用的定义,也限制了开拓正面对待老年的积极观。

有的人说,老年是人生辉煌的黄金岁月、含饴弄孙的颐养之年。有人说,老年是孤单寂莫的风烛残年,百病缠磨痛不欲生的煎熬日子。这种种主观说法,叫人如何认清何谓老年?如何看待老年?老年到底是喜?是悲?是慘?抑或是戚?

年龄在定义上扮演的角色
老年的概念起源于政治、经济和社会地位的处理考量。以新加坡为例,上了50岁是“乐龄”人士,55岁可以领取公积金,63岁是法定退休年龄,统计局以65岁为国家老齡化的推演基础。2015年,世界卫生组织参考了其他生理因素,把老年分为三个阶段,60岁至74岁为年轻老年,75岁至89岁为老年,90岁或以上的称为长寿老年。

到底人生什么时候才成为老年呢?年龄上的划分有实际意义吗?以新加坡人来说,平均预期寿命在世界长寿榜上名列前茅,却也只不过是83岁。

年龄记录一个人的生存时间,是一个人在生命线上忠实的里程碑。流传千古的中文字里有特指年龄的字,耆为60岁,耋为80岁,耄为90岁等等。但是年龄不能准确反映同龄人的身体健康、精神状态和操作功能的差异。这个不足,扩大了以年龄给老年下定义的困难。

回顾我和家人一起看生活照片的情景,一个没有数字观念的三岁稚童,可以准确指出照片中的老者。可见老年的主要辨认特征之一,是样貌,即是生化足迹的表现。生化迹象的不同状态,在中文字汇里有许多细腻描述,譬如老态龙钟、老声老气、老糊涂、衰老等等。可见老年和生化的关联,更胜于岁数的累积。

老化是生物的天然生命极限。现代生物科学论述老化的必然性,细胞不断更新是生长和发育的根基,但是在生存过程中,每个细胞面对环境中数不尽的劣性冲击和破坏,为了保存自身的完整性,细胞放慢甚至停止更新。此外,经年累月囤积的细胞新陈代谢衍生物质,使细胞生命的活力逐年衰减,器官功能受限,老化现象油然而生。老化的速度和程度因个人的环境和生活习惯而异,今天分子科学界的看法,和2500年前老子在《道德经》中的教义,不谋而合,一个原本可以长寿的人,可能因为生活纵欲不拘而早死。

反之,有些人或因养生有道,或因天生基因优异,享尽松年鹤寿,老当益壮,年纪虽大,尚可大有作为。曹操在一场战事上凯旋回朝途中,作“龟虽寿”诗: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实为最佳例子。

环境的优异和正确的养身之道,虽不能阻止生物的自然老化和死亡,但可以把老化现象往更高龄阶段推进。日本东京健康科学大学折茂肇医生于2006年发表一项老人学研究报告,他的团队以客观方法测量一群介于65岁和75岁的老人在10年间(从1992年至2002年)的变化。他们测量老年人的手握力,行走的平均速度和可达最高步行速度,得到的数据显示,10年内,这群老年人的身体功能退化了。但是2002年,65岁、70岁、75岁和80岁老年人的表现,胜过1992年的同龄老人。这个观察表示,10年间的环境与医疗进步,把老化推迟了。所以今日的老年人和20年前的比,身体功能不可同日而语。

对待老年的态度
与日俱进的外在条件,对老化的正面影响,让我们认识到不能过于重视年龄数字单方面在老化过程中的绝对作用。老年的定义应该融合生理和心理的老化程度,才不至于把一个需要多方面扶持的65岁的人,和一个健步如飞的75岁的人,同视为老迈之人,是社会负担。

如果因为国家经济政治的考量,非引用年龄层为基础、指定65岁为老年起点不可,我们就必须明白,老年一词只适用于指示一个人生阶段,不是一个具有固定特性的实体。老年不因为65岁就突然到来。在职场上,老年人应受到雇主客观评估,包括工作能力、岗位职责和生产力,从而决定应得的待遇和权益。员工退休与否,是个人选择,不单是年龄的后果。

从个人来说,如何采取积极态度对待年岁之老?不要对实际年龄耿耿于怀,要时时主动建立和参与新的生活圈子,接受不断更新的人生经验,吸取日新月异的新知识和技能,关注身心的保养。孔子说“七十而从心所欲”,是非常积极的态度。在这种状况下,生化衰退自当继续往后推移,年岁增加意味着享受更长久夕阳无限好的迤逦风光。所以我说,老年不惧。

残年阶段
残年一词,最早出现在战国时代《列子》的愚公移山故事里。一位90多岁的愚公,有一个移山计划,旁人取笑道:“以残年余力,曾不能毁山之一毛。”意思是以他年老所残余下来的时间和体弱,连山上的一根草都动不了,怎能移开一座山呢?

故事里的残年,是年老体弱。以今日之见,残年应该是逐日衰退的体弱,包括年迈体弱或慢性病引发的体弱,如所谓三高、心脑血管阻塞、癌症、失忆和失智等等。这些慢性病在老年人群里处处可见。

不过这个观察是一个虚像,它集合了两个现象的结果。首先,这些病症的发生遍布整个人生的时间光谱,包括年轻和年老的人。当年轻病患把这些疾病带入老年阶段,就增加了这些病症在老年时间段的负荷量,产生人们眼中老年人多患慢性病的现象。另一方面,慢性病对患者和护理机构的挑战没有年龄之分,年轻和年老的同一病症所需的特殊护理、扶持和经费也一样。所以,慢性症不是老年独有的,不能用来歧视老年人。

患有慢性病的年轻和年老者的不同,在于它在生命线留下的后果。高龄人士本就因为自然衰退,终会沦为需要持续搀扶的体弱人士,慢性病的到来如雪上加霜,明显催促他们迈向生命尽头。高龄老人一旦需要外来助力达成日常活动,健康和操作能力逐日走下坡,便是名副其实的残年人。残年面对的挑战来自多方面,包括行动困难、肉体病痛煎熬、社交孤立和经济顾虑、心理上的折磨和负担,尤其是面对死亡方面的准备等等。

新加坡近几年在准备国人面对老年问题的政策,积极且务实,可圈可点。最近的报道指出,有五个市镇的人口超过20%为65岁及以上者。把所有老年人和残年人混为一谈,是不实际的,所推出的策略缺乏持续性。如果国家和社会对待老年人的态度,从以年龄划分转移到残年的现实问题,以针对性的计划给予残年人士特别的物质支援,精神护理,改善他们生活活动的条件,或以特许经费支持,我们就可以更善用资源,让国人从容和无忧地面对残年。

简而言之,年岁高,可称老。老不残,无可惧。残年可老,亦可不老,有恃无恐,亦无所忧。

作者是临床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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