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维介：怪兽“优先座”

周维介：怪兽“优先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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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6-28

体恤是一种修养，内化无法一蹴而就；让座是一种修为，等待的是恻隐之心花开烂漫时。

地铁列车上的“优先座”，本意为体恤老弱，但落实后各方解读不同，它渐渐成了一头怪兽，冷不防会引爆潜伏人们心湖的不悦。我乘搭地铁，人多时见年轻人宁可站立，让优先座空着，不免好奇而臆想，觉得它裹着复杂的社会心理。

近日读台湾电子报，得知地铁列车上的“博爱座”一周内发生两起冲突，让位问题瞬间成了媒体的热点谈资。年轻人该否让座的纠纷，所引爆的负面情绪已经积累多时，活生生应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老话。这两起纠葛，其一是某上班族搭地铁归家，坐在博爱座时，有大爷抖动食指数落她的不是，语气咄咄逼人。面对语言袭击，姑娘没起身让位，引来另一老者介入参骂，口水炮弹轮番炸，女子不堪受辱，抓狂，以头撞柱，流血受伤。

几天后，一名男性青年因身体不适而坐上博爱座，有古稀老翁不满他占座而发飙。两造爆发口角，最终老汉动手打人，犯了众怒，数青年男女趋前，齐声怒斥动武者。各路媒体为此多方采访路人，搭配棚内名嘴分毫析厘，一时间拔高了事件的声势。

宝岛老人对不让座的年轻人发飙，日本资深媒体人感慨：东瀛地铁上的优先座，也不时爆发冲突，只是媒体较少报道。让座本善行，若沦为义务，而非本心对人的关怀，他觉得美意尽失。

从台湾、日本的情况，我查阅了本地资料，发现岛国也有关于优先座的纠葛。去年媒体报道，某青年坐上优先座而遭站着的老人批评，年轻人怒了，力陈己见：当时列车上还有不少空位，为何要他让位？

凡此种种，足见各地原本体现城市温度的优先座，存在因解读不同而生的怨气。分歧一，某些长者的潜意识里，优先座是为老人、孕妇、小孩和伤残者而设，“非我族类”不该染指，一旦它被不该坐的人占有，便不平而鸣，愤慨蔓生。分歧二，优先座乃为“有需要者”而设，年轻人身体不适，或疲惫不堪，也能使用它。分歧三，法律并未强制让座，所有乘客皆为纳税人，不计年龄都享有同等待遇，因此不让位无关对错。

话说开了，需要或不需要的标准，确实存在无法厘清的灰色地带，只能靠诸君的涵养与同理心彰显它。身体不适、身心疲惫，肉眼不易判断。台湾有医生忆述：他上大学时手臂脱臼，匆忙托着手乘搭地铁前往就医。一坐上博爱座，就被老妇人要求让位，只好无奈起身。优先座，为有需要者而设，动机纯善，却无法通过语言清楚界定。一旦理解失焦，它反成了列车上撕裂和谐氛围的怪兽。

“优先座”，该如何表述？本地列车选择以图像告知消费者，“孕妇、老人、孺子、伤残者”优先，“劳累、身体不适”应该不在表述范围之内。某日，我偶然看到外地短视频，镜头里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乘搭地铁时被要求让位，他瞬间失控，抱头嚎哭，吓坏列车上一众老小。他哭诉为何众人欺负他？累了一天，干吗偏偏挑他让座？撇开视频是实况还是搬演，它多少折射了时人对乘车让座的抵触心情。

哪类人该纳入优先座？法国有八等级划分，看官且慢慢消化：战争或部队伤残者、盲人、因公致残者、无法站立的伤者、孕妇、携带四岁以下儿童者、持有难以久站证件者、老人。劳累不堪者不在列。

列车上，也有年轻人让位而老者不领情，或误判怀孕的尴尬镜头。台湾读者告诉媒体，他有过让座却被骂“死小孩，你以为我很老吗”的糗事。近日外地电子报有个画面：一头白发的妇女面对镜头，直言“老人不要倚老卖老”，“很多老人是很健康的”。哟，这算不算信心爆棚？

显然，各社会列车上的优先座都积累不少负能量，它时而潜伏，时而爆发，那股戾气只会越滚越大。倘若老者一味以老挂帅，以自己对“优先”的理解，强势要求让座，而年轻人对老者外强中干的生理状况远远理解不足，甚或死咬条文不放，双方各有坚持，自然无法交集，矛盾只能愈发尖锐。体恤是一种修养，内化无法一蹴而就；让座是一种修为，等待的是恻隐之心花开烂漫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