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树森：颐养院众生相

文树森：颐养院众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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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13

近年因探访六位亲人，经常往颐养院又称老人院走动，99岁亲人坚持自己住在颐养天年的地方，并非老人院，也不承认年近百岁，不分寒暑，每天必与94岁亲妹吃冰淇淋才能入睡，成为该院的传奇人物。

香港电影《白日之下》，故事讲述老人院内阴暗不公事件，回响甚大，引起关注，可惜内容为求戏剧效果，令不知情者有了倾斜坏印象，以偏概全，对不少真诚服务长者的院舍和工作人员有欠公允。

不同的颐养院里，入住长者教育财富背景各异，巧合在最终路途上，有缘相遇。102岁的婆婆，行动不便，但脑袋灵光，时常对各人指指点点，颇有大将之风，一问之下，原来是这所颐养院的创办人，昔日努力耕耘种植，今日安逸树下乘凉。99岁亲人是香港早期护士长，负笈英伦，也是社区医院的发起人，记忆力不理想，但求知欲旺盛，经常有板有眼提问周边发生的社会状况，对串字游戏（Scrabble）情有独钟，在这环节上，竟然完全没有认知毛病，赢尽所有院内医生和社工无敌手。疫情期间因谢绝探访，长者在技痒时，竟然左手和右手对赛，旁人啧啧称奇。

94岁亲人和同房都是退休校长，闲来通过电脑写文章和发送电邮与亲人联系，听觉不灵，对时事并没有脱节，因为社会不安，院方决定不在院内播放新闻，免得长者接收太多不安讯息。每次探访期间，亲人必然向我追问世界新闻大事，我也乐意扮演新闻平台主播，满足长者的有问有答，双方都各取所需，不亦乐乎。最近偶然发现我中学英文老师也是院中人，可惜脑部严重退化，失去大部分记忆，遗憾未能相认。

院方安排固定四人一桌进餐，亲人已入住近十年，最难过的感觉，是同桌吃饭的院友，陆续离去，从此永别，只留下她一人，然后才有新院友加入；不久之后，又再先后离开，桌上留下一丝丝的哀愁，亲人开始质疑，为什么离桌而去的总不是她。

不少后辈家人为口奔驰，不能定时前去探望院友，家人长者告诉我们，疫情过后，移民潮再现，探望更加稀疏。我每次离开院舍，亲人必推动扶手架，送到电梯前挥手道别，总会看到大堂上几位不认识的长者院友，也举起瘦弱无力的双手，向我道别，恍惚我是探望他们的亲友，借此借来一点心灵慰藉，此时此刻我也不自觉地加把劲挥手回应，隐约感受到他朝君体也相同的生命定律。

院中人不少已经词不达意或者日趋沉默寡言，眼神里却满载着说不尽的生命历练，科技日新月异，期盼人工智能可以与长者无缝沟通，留下消失中的人生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