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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7
吴俊刚
在大国地缘政治斗争日益激烈的今天,我们也难置身度外,须避免被卷入价值观之战,不管那是什么价值观,一旦被武器化,我们就得小心提防。重要的是,在地缘政治的激烈博弈中,我们要有保持作为棋手的能耐,而不至于沦为别人的棋子。
先简单定义这里所说的“武器化的民主”。意思就是民主被武器化了,成了政治或外交的工具,表面上是在推广民主,实则通过改变一国或一地的政治,以搭建干预其内政的把手。传统上,这是美国的看家本领,但现在似乎在我们这个地区也开始有了代理人,这是值得我们注意的大国地缘政治战出现的新苗头。
美国《外交事务》杂志最近发表一篇文章,相当清晰地勾勒出一幅正在浮现的区域图景。文章题为《在亚洲推广民主的战略必要》(The Strategic Case for Democracy Promotion in Asia),副题则是:散播自由价值观能让美国拥有对中国的竞争优势。从标题可知,全篇是在谈当前正在激烈开展的美中大博弈,以及应如何善用民主作为对付中国的工具。
文章的两位联合执笔者是:迈克·格林(Michael Green),现任悉尼大学美国研究中心总裁,前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亚洲事务高级主管,也曾担任过美国国防部亚太事务顾问;特温宁(Daniel Twining),美国国际共和研究所总裁。
美国利用民主作为外交武器,人们耳熟能详。比如曾经在世界各地发生的颜色革命,就是突出的例子。这是无硝烟的战争,被派上用场的手段很多,如收买一些人作为内应;资助一些反政府组织;资助一些所谓的民运分子等等。如今,随着互联网和社交媒体的出现,传统的宣传战加上网络,遂有所谓的信息战(或称认知战)。很多人喜欢玩手机、传视频,结果都被“喂养”(现在人工智能算法,已可以负起这个任务)和被吸入了信息战的漩涡而懵然不知。
推广民主表面上堂而皇之,因为这是“普世价值”(不管实践效果如何),帮助别国的人民争取民主,反对强权,甚或发动革命,武力推翻政府,都显得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实际上,这当中往往包含不可告人的目的。当民主被武器化后,所谓推广民主通常只是为了搭建一个易于干预和操控他国内政的把手。
被锁定的目标可以是政党、各色民间团体、异议分子、身份认同组织、民运分子等等,现在也包括众多无知的网络和社媒使用者。目标锁定之后,就可以进行培养,如给予资助和声援。这种打着民主旗号行干预之实的做法,往往使当地政府难以招架。比如在前几年出现的示威和暴乱中,香港政府和警方就表现得畏首畏尾,投鼠忌器,深恐被扣上打压民主和警察暴力的帽子。结果暴乱分子不仅长时间捣乱社会秩序,更闯入立法会大肆破坏,肆无忌惮,而时任美国众议院议长佩洛西竟然形容那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
那些被闹出颜色革命的国家,命运就更惨了。最糟糕的例子之一是乌克兰。乌克兰的橙色革命运动固然主要是政治腐败引起,但在发展过程中,却明显给外部的干预提供很多搭建把手的机会。一方面是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另一边则是俄罗斯,双方支持敌对的阵营,进行激烈的地缘政治角力,使乌克兰陷入无法自拔的政治泥沼中,上演一出历史的悲剧。
2010年底掀开的“阿拉伯之春”,结果也是充满悲剧色彩。固然有几个政权被推翻了,但并没有带来好的结果,大多数国家最终都恢复原状,因此被称为“阿拉伯之冬”。最不堪的包括叙利亚,阿萨德政权保住一命,但山河破碎,在外部力量左右之下,也难有作为。利比亚强人卡达菲被杀,但国家跟着陷入动荡;埃及穆巴拉克政权倒台,但最终是军方接管政权;也门至今内战不休;苏丹经历多次政变,也陷入内战……除此之外,极端圣战组织伊斯兰国趁机崛起,导致恐怖主义肆虐。
现在,武器化民主的主战场已随美中恶斗转移到亚太。2021年底,拜登政府推动召开了首届民主峰会(Summit for Democracy),邀请110个国家和地区参加。这是美国重新启动价值观(也即意识形态)外交的明证。值得注意的是,这股武器化民主的力量蓄积,被赋予抵抗中国专制主义的使命。
上述文章作者认为,中国领导人有推广意识形态的野心,目的是要转变世界舆论,使之对专制统治有仰慕之心,这么做有利于为专制主义打造一个安全世界,并更易于接受中国的影响。中国推动意识形态动摇不了民主根基深厚的日本和韩国等国,但对其他较弱小的邻邦却是一大威胁。基此,作者认为,美国必须和印太地区各国缔结民主伙伴关系,巩固这个地区的民主架构。但在推广民主的工作上,美国应该和日本与韩国等伙伴密切合作,尽量让它们走在前头起带头作用,美国则在一旁支持。换言之,就是由代理人来打头阵。
他们也建议,白宫必须更清楚表明,发展区域民主架构是战略优先事项,美国政府各有关单位和得到国会资助的非政府组织,也应给这些国家(指印太区域伙伴国,特别是日本和韩国)更多的支持。因此,韩国于去年与美国合办第二届民主峰会后,紧接着就被赋予主办第三届民主峰会(可能在今年举行)的重任。
至于在本区域的其余地方,他们认为,华盛顿应该执行各种方案,协助打击贪腐、为受迫害的政治异议分子提供庇护、给力民主改革者,以及探讨和这些国家在军事和经济领域之外合作的可能性。此外,美国也应在其他方面投入,包括加强国会、训练从事民主改革的亚洲青年领袖、支持从事调查报道的“独立”记者、民权组织、数码社运分子(digital activitists)等等。
格林是有过“实战经验”的前高级官僚,思维基本上符合当前拜登政府在亚太的地缘政治战略,如缔结澳英美三边安全伙伴关系(AUKUS)、部署美印日澳四方安全对话(QUAD)、民主峰会等,都是价值观外交的体现。其实,日本在2006年也曾提出所谓的自由与繁荣之弧(Arc of Freedom and Prosperity),不过反应冷淡。现在,随着俄乌战争爆发,美国外交重新调整,除了加强北约,也要加强在印太地区对中国的围堵,而日本、韩国、印度、澳洲等正好可派上用场。
新加坡并不在价值观伙伴之列,因此它被排除在民主峰会之外。这个意思很清楚,就是说:你还算不上民主国家。这也很危险,因为被认为不够民主,就是还须要多些民主改革,很可能就是武器化民主的对象。
格林和特温宁把新加坡归为所谓的“混合政权”(hybrid regimes,也有人说是威权式民主),但因为和美国在安全和经济上有共同利益,因此也被列为应加以拉拢的国家之列。新加坡没有进入民主伙伴名单,彰显我国民主的独立性和自主性,而因为政府严密把关,外国势力难有在这里搭建干预我国内政把手的机会。但这不等于它们不会继续找机会尝试。在大国地缘政治斗争日益激烈的今天,我们也难置身度外,须避免被卷入价值观之战;不管那是什么价值观,一旦被武器化,我们就得小心提防。重要的是,在地缘政治的激烈博弈中,我们要有保持作为棋手的能耐,而不至于沦为别人的棋子。
作者是前新闻工作者、前国会议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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