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翠芳：说再见

林翠芳：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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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4-12

说再见是一件既容易又很难的事。它是我们几乎天天都会说的话，最常用在跟人道别时，是礼貌上的问别。再见两个字很有意思，像在爱情里，再见爱情，意思可以是逝去的爱，也可以指再遇见爱。再见可以是带着期待，下次再聚的含义，也可以是悲伤的永别。

在准备写这篇文章时，跟我长期合作的《联合早报》执行级资深编辑静芳姐给我发来信息，告诉我在报社服务20多年的她要离职了。她要回到故乡台湾，承欢九旬父母膝下。游子要回家，要把长年不在家陪伴父母的时间给补足。这个与自己热爱的工作说再见的理由，是拥有无憾人生中做的最佳决定。静芳姐说道：“万物互联时代，不怕断线，只怕无话可说。”期待在台湾与她再聚首，也祝愿她天天生活幸福美满。

说再见不仅是对人，也可以是对事、物，甚至是某个地方的挥别。

这个月，我将要跟我生命中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告别。小时候，父母忙着在外打拼，把我寄养在大伯母家，由她照顾我，我就这样住到出嫁。对我来说，伯母的家，就是我的娘家，一个充满我童年记忆和成长故事的地方。每年过年，伯母家是我们林家大大小小的聚集地，从两代繁衍到四代的老家。对我和家人来说，每一个角落都记载着满满的回忆。

这个位于宏茂桥的四房式组屋单位，恰好是在我出世时，伯母一家从甘榜搬迁到这里，所以屋龄与我同岁。七年前，伯母过世了，七年后，伯父也走了。与他们俩诀别后，依据规定，必须售卖我们的“古厝”。

从旧物见到以前的自己

那日，我和几个家人一起去清空单位，整理的过程中，感触良多。

看着一张张以前在甘榜拍的黑白照片，伯父伯母18岁的结婚照，他们70年前的结婚证书，还有我们儿时的照片。小时候的我，没有婴儿照，只有几张幼童时拍的照片，对我而言，每一张都好珍贵。堂姐们看着自己以前的小蛮腰，都笑着感叹岁月不饶人。

在我房间的柜子里还挖出我的一些“宝藏”——背包旅行时每到一个景点就购买的明信片。看着西班牙风景宜人的小镇，罗马的历史建筑，伦敦的大本钟，还有葡萄牙的街景，年轻时背包旅行无忧无虑地看世界，真好。我还找到一个小盒子，里面收着我小时候很喜欢的小饰品，有一个蓝色的帽子别针，从我的第一个芭比娃娃纸盒剪出的“小海报”，还有一个大人的吊坠耳环等。小时候的我可宝贝它们了。

整理时，真的有走入时光机的感觉，让我再见到以前的自己。我喜欢的东西还一样吗？在乎的人与事依旧吗？这趟时光旅程也让我发现，因为我勇于尝试的个性，我的人生到现在做的事情还真不少，胆子真不小。原来我一直很认真地执行YOLO（人生只活一次）理念。

当我们把整间家清空后，发现空荡荡的房子，很熟悉，也很陌生。那份陌生感提醒着我，人生走了一段路，生外之物每一样都带不走，也留不住。

好难说出口的再见

房子虽然什么都没有了，但是在那里生活过的情景却历历在目。放学回家后，伯母煮好香喷喷的饭等着我一起享用；冬至时一起搓汤圆；过年时把八宝盒装满零食；晚上一起看电视节目；睡觉前聊天帮她按摩；一起洗澡帮她搓背等，许多许多美好回忆涌上心头。

这一次，要跟自己长大的地方说再见了。这个再见，更深一层的感触是要跟故人真正地永别了。对他们的思念，总是在这个房子里找到慰藉，感觉他们都还在一般。说实话，这个再见好难说出口呀。写到这一段时，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下。是时候该放下了吧？愿他日再见。

说再见的学问，活着的我们或许都该好好学习。与生命里在乎的人常保持联系，再见绝对是近在咫尺。与生命里让你感到不舒服的人说再见，真的就该再也不见。与不好的今天说再见，要相信再见到明天的太阳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