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龘龘，请系好安全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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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17

林任君

虽然比起有望东山再起的“西怪”特朗普，“东邪”马哈迪的余烬渐冷、翻身机会微乎其微，但绝对不能低估暗流涌动的绿潮在马来西亚可能掀起的惊涛骇浪！无论西怪东邪能否当道，他们所挑起的政治波澜，都将对我们这个小红点造成巨大冲击。

2021年的农历新年，辛丑牛年大年初一，《联合早报》打破传统照常出版，而“四面墙外”这个专栏也选在这个良辰吉日开张大吉，退隐多年的本人不知是否因为肖牛被相中，资源回收，重作冯妇，在那天硬着头皮粉墨登场，为这个新专栏敲锣开幕。

三年一晃而过，今年农历大年初一落在上星期六，刚好又轮到本人的专栏上阵，但早报却已恢复优良传统，年初一不再出版，因此这篇算是“四面墙外三年回首”的文章拖到今天初八才和读者见面。

回想三年前正为如何掀开专栏序幕搜尽枯肠之际，眼前突然闪出两个言行荒诞的活宝级国际政治人物，自动送上门来，灵机一动，请君入瓮，写出了“二零年目睹之怪现状”这个开篇。嬉笑怒骂的小品毕竟比较讨好，文章刊登后有人直呼“痛快淋漓”，也有人不无怀旧地感叹：“有蜗牛风！”（《蜗牛》是1970年代出版的本地综合性杂志）

年少气盛时期的“蜗牛式”辛辣笔触，在荒废了近50年后还有用武之地，完全拜这一东一西两个活宝所赐，他们的奇谈怪行，也只有奚落嘲讽的语气才能搭调，才不会辜负他们。

吊诡的是，时隔三年，这两人又阴魂不散，不约而同在近日频频亮相。唉，都说天底下没有新鲜事了，教我如何不写他们！

先说“西怪”，三年前那篇文章有这么一段：

“二零年最大的怪现状，莫过于美国那个睁着眼睛说瞎话、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奇葩总统的出众表演了。面对来势汹汹、肆虐全球的冠病瘟疫，特朗普考量的却是个人的政治利益，先是以鸵鸟心态，要不就是一再否认疫情存在，要不就是淡化疫情，反对戴口罩，不但不负起领导全国上下抗疫的应有责任，反而对民主党州属的抗疫行动严加批评，号召人民起来反对管控措施，甚至声称冠病死亡人数不断剧增是假消息、阴谋论，目的是要抹黑他的政绩，破坏他连任的机会；对外则拼命甩锅，把责任一股脑儿推到中国和世界卫生组织身上。最不可思议的是，在疫情严峻的事态再也掩盖不了时，他竟然提倡喝消毒剂，宣扬‘神药’羟氯喹，罔顾人民生命到此种地步，看得世人心惊胆跳，瞠目结舌……

“世界最强国的最高领袖，满嘴的荒诞无稽，荒腔走板，将反智反科学论调发挥到极致，甚至付诸行动，为求政治自保而不惜牺牲人民的性命，这难道还不是年度最大之怪现状吗？其结果是，这个拥有全球最强大医疗卫生系统的国家的疫情严重恶化，确诊和死亡人数迅速飙升，位居世界榜首。”

但目无法纪的特朗普的怪诞行径远不止于此，好戏还在后头：

“……这个刚愎自用的人在败选之后干脆不认输，居然煽动美式‘红卫兵’武力造反，攻击最高民主殿堂国会山，在世人面前上演了一出活生生的‘炮打司令部’闹剧，让人目瞪口呆，大开眼界。”

从2020年延续到隔年年头的这些高潮迭起的剧情看官还记得吗？很刺激吧？且屏住呼吸，因为在三年前灰溜溜下台的特朗普如今又是一条好汉，已经卷土重来了！

是的，尽管争议不断，官司缠身，总共面对不下91项刑事罪名，特朗普依然故我，从未放弃总统梦，最近在党内初选中更是过关斩将，突围而出，出线成为共和党候选人的机会很高。即使在全国民意调查中，他也大大领先势将成为民主党候选人的拜登总统。

因此，“特朗普2.0”已堂而皇之登上了媒体，也已引起学术和评论界的重视。曾提出“修斯底德陷阱”理论的著名哈佛学者艾利森（Graham Allison）今年1月就在美国《外交事务》学刊发表了题为“特朗普已经在重塑地缘政治”（Trump Is Already Reshaping Geopolitics）的评论，探讨特朗普若再度当选，他的非常规外交方式和离经叛道的政策将会如何改变全球格局。英国的《经济学人》周刊也在1月22日发表题为“世界正在为特朗普可能回归做好准备”（The world is bracing for Donald Trump’s possible return）的文章，讨论他重新掌权对美国政治的潜在影响，以及世界各国对他可能卷土重来的反应和准备。

美国最高法院将如何判决？

随着特朗普的行情迅速看涨，有关他的新闻和评论在媒体上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高，而他的言论也越来越大胆，不断挑战他所面对的控状，认为即使自己的行动越界，身为总统也是有豁免权的。虽然上诉法院在2月6日裁定他无刑事起诉豁免权，但他迅即向最高法院提出上诉，请求暂停对他试图推翻2020年总统选举结果案的刑事审讯。美国主流媒体普遍认为，特朗普问鼎总统之路还是畅通的。

美国最高法院将如何判决？美国人民是否会重新选择特朗普？这些都是美国的内部事务，外人无从置喙。但美国是当今世界第一大强国，美国人所选出的国家元首，对全世界的影响举足轻重。美国总统在国内是造福人民还是祸害苍生，后果自然要由美国人自己去承担；但在外交上的重要决策，在国际上的重大行动，带来战争还是和平，后果就必须由全世界去面对了。

国际中英文主流媒体对“特朗普2.0”外交政策走向的看法相当一致，大多认为“难预测”“不确定”。但从他已知的一些言行举止和喜恶之中，不难看出一些端倪：他和掌握当前两场战争主动权的俄罗斯总统普京和以色列总理内坦亚胡相当投缘，关系很亲密；他一切以美国优先，崇拜单边主义；他喜欢双边交易，厌恶多边协定；他在2月4日已经对媒体公开放话，说会再次对中国征收关税，税率可能超过60%；但他不只恫言对付敌国，也对友国发出耸人听闻的警告，在2月10日一个竞选集会上声称将“鼓励”俄罗斯攻击任何未履行财政义务的北约成员国！

美国总统大选鹿死谁手要到年底才知道，但特朗普所卷起的旋风已经铺天盖地。此人的魅力实不可挡。

“西怪”最终是否会东山再起？是否会将三年前的“怪现状”无限发扬光大，颠覆现有的一切，把地球搞到天翻地覆？我们也只能拭目以待。

除了“西怪”，联合呈献“二零年目睹之怪现状”的还有一个“东邪”，各自精彩。那篇文章如此描述他：“其实置瘟疫于不顾，专心致志操弄政治的又岂止是特朗普一人而已。我们邻国的政坛在这方面也是人才辈出，不遑多让。自那场悬疑剧情堪比《罗生门》的‘喜来登政变’突如其来，导致希盟政府下台、二度拜相的马哈迪心不甘情不愿悻悻然下野后，马来西亚的政局就一直没有安宁过。朝野各党或各党派系之间为争权夺利所展开的跨党跨派合纵连横操作此起彼伏，暗流汹涌，权钱交易生意兴隆，为个人政治利益而随时变色跳槽的‘政治青蛙’异常活跃，‘后门首相’的相互指责声不绝于耳……

“30年前大权在握、踌躇满志时曾信誓旦旦许下宏愿，要在2020年实现‘发达国家愿景’的政坛老马，如今正身先士卒卷入他始作俑的政治旋涡中，就不知还记不记得这个未酬壮志？”

马哈迪的奇谈怪事，我们这些年耳闻目睹的太多了！这个以邻为壑的活宝在掌握马来西亚政权的22年又22个月中，对新加坡极尽刁难与挑衅的能事，甚至公开说过：“剥猫皮有很多方法；要剥新加坡的皮也有很多方法。”在第一任的22年中，他说到做到，尝试从各方面下手剥新加坡的皮，举凡水供、沙供、关卡、填土、边界、主权、长堤、弯桥等等，都是他使刀之处，大大小小的动作不胜枚举，简直罄竹难书。

2018年他出任回锅首相后那22个月，由于自知政权不稳，又想重施故伎挑衅新加坡以转移视线。但这时候的老马已经变成一头技穷的黔驴了，只能派一艘官船到新加坡水域“自由行”、死赖不走，希望我国强行驱逐，他就可以向国人痛诉又被新加坡“欺负”了，借此团结一致枪口对外。早已识破他套路的我国政府老神在在，毫不理会，他自讨没趣，只好悄悄撤船。

马哈迪知道终于要面对秋后算账

如今老马的气数似乎已尽，自2020年在喜来登政变中被推翻后，他在接下来的夺权斗争中屡战屡败，更糟的是在2022年全国大选中，他领导的祖国斗士党全军覆没，而他本身连长期的囊中物浮罗交怡国席也保不住，败得很惨，甚至失去了按柜金。对他来说，最沉重的打击莫过于被他一直标榜要捍卫的马来人唾弃了！

该来的终于来到。马来西亚的反贪会去年底开始对“马哈迪圈子”成员采取行动了，先是调查他的最大朋党、前财长达因，紧接着又传召他的两个儿子问话。

马哈迪心知不妙，知道自己终于要面对秋后算账了，加上已去日无多，立刻进行绝地反攻，展开殊死战。他再度挥舞最拿手的种族主义大旗，大肆炒作种族言论，说什么马来人若不团结，可能在10年内“灭绝”，马来西亚将被非马来人接管，又声称各族群的人都应该自我认同为马来人，而不是马来西亚人等等，一方面企图转移视线，另一方面也希望借助方兴未艾的绿潮，背水一战，在与安华的斗争中杀出一条生路。

虽然比起有望东山再起的“西怪”特朗普，“东邪”马哈迪的余烬渐冷、翻身机会微乎其微，但绝对不能低估暗流涌动的绿潮在马来西亚可能掀起的惊涛骇浪！

无论西怪东邪能否当道，他们所挑起的政治波澜，都将对我们这个小红点造成巨大冲击。但其实他们也不过是众多牛鬼蛇神之一之二。

当今世界危机四伏，甲辰龙年，“龙飞龘龘”，当我们乘着祥龙在群魔乱舞煽起的剧烈气流中腾云驾雾时，务必系好安全带。

作者是《联合早报》前总编辑